谢景行那句“在其他任何方面”,声量不大,却让整个小院瞬间没了声音。
院子里的人都跟被按了暂停键似的,动作僵在原地。
这话里的荤劲儿太冲,一个成年男人明晃晃的占有欲,就这么砸了过来。
在场的村民们听得半懂不懂,只觉得这港城老板说话真够直接的。
但陆骁听懂了。
他熬红的双眼,那血色倏地炸开,烧得人心里发怵。
整个人绷成了一张拉满的弓,喉咙里压着一声低吼,脚下不受控制地往前踏了一步。
那粗重的喘息声,在死寂里,一下,一下,都像是砸在人心口上。
他死死盯着谢景行,那股子狠劲,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把这人生吞活剥了。
那道能喷出火的视线,谢景行全盘接收,却连个眼风都懒得赏过去。
他的目光全黏在林知夏的脸上,带着一种猎人打量猎物的兴味,欣赏她脸上那点岌岌可危的镇定。
他就是要当着这个前夫的面,把心思亮出来。
就是要看他发疯,看他失控,看他除了瞪眼,什么都做不了。
空气绷到极致。
林知夏,忽然笑了。
笑得很淡。
就这么一下,却把院里凝成块的空气给搅动了。
陆骁那边快要烧起来的火,她没理。
谢景行话里那点不干不净的挑逗,她也当耳旁风。
她只是随手拈起一根理好的海带丝,在白净的指尖绕着圈儿,慢条斯理,像在把玩一件小东西。
“谢先生。”
她一开口,嗓音清清冷冷,又脆生生的,是山泉水砸在石头上的动静。
“看来,在聊唯一和排他之前,我们得先对合作伙伴这个词,达成共识。”
话不重,却硬是把所有人的心思,从那点男女之间的破事上,一把拽回了冷冰冰的生意场。
她这么一搞,谢景行蓄意营造的暧昧氛围,瞬间掉价,成了一场公事公办的谈判。
谢景行脸上的笑容,僵了那么一瞬。
林知夏抬起眼,迎着他镜片后的打量,不躲不闪,不疾不徐地,立下了自己的规矩。
“第一,技术是我的。所以,生产环节必须我说了算。每天的原料验收、盐水配比、晾晒时长,每一项,都得我签了字才能动。你的工程师可以给建议,但最后拍板的人,是我。”
她声音不高,可一字一句,清清楚楚。
村民们不大听得懂细节,但听明白了大概——知夏这是在跟大老板要权呢!
谢景行脸上的兴味沉了下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真正的审视。
林知夏没停。
“第二,既然是合作伙伴,我希望我们往后的沟通,能只谈生意。”
说到这,她话头一顿,目光轻飘飘地扫过谢景行那张英俊的脸,唇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。
“至于其他任何方面……谢先生是港城来的大老板,什么世面没见过,想必身边也不缺红颜知己。我呢,一个渔村女人,眼皮子浅,没什么大出息,您那阳关大道,我实在高攀不上。”
这话说得客气,却把谢景行的脸皮当着所有人的面,一层层剥了下来。
他那句带着暗示的宣告,就这么被她轻描淡写地划到了“高攀不起”的范畴里。
说完,她便不再看谢景行,仿佛他只是院里的一件摆设。
她转头,去看陆骁。
那男人还僵在原地,一肚子火没处发,又被她这几句话给弄懵了。
她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口气,直接下了命令。
“陆骁,把锅碗瓢盆收拾了。我们就在这儿,现在,把合同的初步条款,一条一条敲定。”
这一声,兜头浇在陆骁身上,把他满腔的邪火浇得一个哆嗦。
什么火气,什么不甘心,全被她这一句话给压了下去。
他脑子还没转过弯,想不通她怎么就把自己推开,又给拽了回来,可身体已经先一步动了。
他默默收回那只几乎要挥出去的拳头,一言不发地转身,蹲下去收拾地上的东西。
拿起那口煮海带的铁锅,锅底的黑垢蹭到手上,又黏又腻,堵在心口。
背后,谢景行不紧不慢的声音又响了起来。
“林小姐的规矩,我全部接受。不过,我也有个习惯,谈生意,要白纸黑字。”
陆骁的动作停住了。
白纸黑字?
合同?
他又听见谢景行慢悠悠地说了句什么。
违约金……
这三个字,钻进他耳朵里,烫得他脑子一懵。
他听得懂这三个字的发音,却认不出这三个字怎么写,连它们在纸上长什么样,都想不出来。
一股子灭顶的慌乱和无力感,死死攥住了他。
他攥着铁锅的手越收越紧,指节绷得“咯咯”作响,一片惨白。
直到这一刻,他才透骨地发觉,他和那个男人的差距,根本不是什么西装和轿车,而是这些他听不懂、看不明白的“规矩”和“条文”。
原来,他连站出来护着她的资格,都得从认清那些弯弯绕绕的字开始。
这个发现,比刚才谢景行的挑衅,更让他疼。
另一边。
谢景行的错愕只维持了一秒,随即,他眼底化开了更浓的兴致,还有……
更强的征服欲。
有意思。
这女人,真有意思。
他本以为她会生气,会脸红,会半推半就,再不济也是义正辞严。
没想到,她直接把桌子掀了,自己重新定了套玩法。
一套完全由她主导的玩法。
他喜欢这套玩法。
他从皮质公文包里抽出空白合同纸和一支派克钢笔,唰唰两下,在乙方的位置上,签下了自己的名字。
谢景行。
两个字,笔锋锐利,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。
然后,他将签好字的合同和钢笔,一并推到林知夏面前,指尖在“甲方负责人”那片空白处,轻轻点了点。
镜片后的目光玩味,却又锋利得逼人。
“林小姐,请。”
“不过,我得提醒你一句。”
他身子微微前倾,压低了嗓门,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开口:“这字一旦签下去,你,就是我的唯一了。”
“再想反悔,这违约金,可是个天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