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尘埃悬浮在稀薄的灰色光线里,如同凝固的灰烬。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剧痛,带着铁锈和脏器碎末的腥气在面罩内壁凝成粘稠的湿滑。白晓晚瘫在残破的医疗平台上,视线模糊地穿透面罩上干涸的血污,落在几米外那个如同黑色界碑般矗立的背影上。
沈煜辰背对着她,站在一堆扭曲的金属构件和破碎山岩的阴影里。纯黑的紧身战斗服勾勒出紧绷到极致的肩背线条,像一张拉满的硬弓,蓄积着无声的雷霆。他垂在身侧的右手,指套尖端那抹干涸的紫黑色血迹,在昏暗的光线下刺眼得如同一个烙印——一个由她的心口滚烫和九龙印的冰冷共同刻下的烙印。
死寂。只有她破碎的喘息声,在这片不知名的废墟中回荡,敲打着令人窒息的沉默。那沉默的重量,比之前空间风暴的撕扯更让人心寒。九龙印在腰侧的收纳格里沉默着,如同蛰伏的凶兽,而沈煜辰指间的血,是她生命被强行拽回深渊边缘的证明。血与契,无声地缠绕,勒紧。
时间在冰冷的尘埃中缓慢爬行。每一秒都像是煎熬。
终于,那个凝固的背影极其缓慢地动了一下。
沈煜辰没有回头。他只是微微侧过脸,下颌线在灰暗的光线下绷出一道冷硬的弧光。他的声音响起,不再是之前冰封的命令或熔岩爆裂的嘶吼,而是淬炼掉所有情绪后,只剩下纯粹金属质感的低沉:
“清醒剂代谢完成度78%。脏器修复进度低于预期。预计完全恢复行动能力时间……未知。”
冰冷的陈述,如同医疗报告。每一个字都精准地砸在她残破的身体感知上。白晓晚的心沉了沉。未知……意味着她此刻依旧是砧板上的鱼肉。
“为什么……”她艰难地开口,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,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沫的腥气,“……救我?”这是她此刻最深的困惑,也是最大的恐惧。沈煜辰有无数理由让她死在空间风暴里,或者干脆在强制镇静中永远沉睡。救她,意味着更深的图谋,更沉重的代价。
沈煜辰缓缓转过身。
动作带着一种被巨大力量消耗后的迟滞感,却依旧保持着令人心悸的稳定。他脸上覆盖的冰川面具似乎重新凝结,但那双眼睛……那双曾经燃烧着熔岩和暴怒的暗金色眼瞳,此刻沉淀下来,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,倒映着废墟的荒芜和她狼狈的身影。潭水深处,不再有沸腾的怒火,只剩下一种近乎残酷的、洞悉一切的冷静。
他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。他的视线越过她,落在她身后那片扭曲的医疗舱残骸上,那里还残留着全息界面崩溃前的最后一丝微弱蓝光。
“隧道袭击者,‘赤蛇’标记源,代号‘蝰蛇’。”他的声音平稳,像是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情报,“隶属‘暗影议会’下属‘毒牙’佣兵团。擅长空间定位打击与神经毒素。目标优先级:回收或摧毁九龙印。次要目标:清除所有关联者。”
“暗影议会……”白晓晚咀嚼着这个冰冷的名字,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。这个从未听过的名字,却带着足以撕裂空间的恐怖力量。
“他们追踪的不是你,”沈煜辰的目光终于落回她脸上,那目光锐利如手术刀,仿佛要剥开她所有伪装,直刺灵魂,“是它。”他的视线微微下移,落在她胸前心脏的位置,那里曾是他手掌覆盖的地方,也是九龙印共鸣的源头。“以及……能引动它的人。”
白晓晚的呼吸猛地一窒!引动它的人?是她?!母亲留下的半片玉玦……隧道里双龙共鸣的异象……难道她……
“你母亲白玥晚,”沈煜辰的声音毫无波澜,却带着千钧之力,“是上一任‘守印人’。”
守印人?!
这三个字如同惊雷,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炸开!母亲临终前嘶哑的嘱托——“藏好它……藏好这半片锁……”——锁?锁的是九龙印?!母亲守护着它?那沈煜辰的母亲……那凝固的血手印……
“你母亲……”沈煜辰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、难以察觉的滞涩,如同冰层下暗流的涌动,“林晚歌……是她的……血契护卫。”
血契护卫?!
白晓晚的瞳孔骤然收缩!十八年前的大火!母亲消失!沈煜辰的母亲林晚歌……胸口那狰狞的血手印……是为了保护?!保护母亲?保护九龙印?!所以……那个在骨灰里抠挖的身影……是“暗影议会”的人?!他们在抢夺被林晚歌用生命守护的……九龙印?!
巨大的悲恸和冰冷的恐惧如同两条毒蛇,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!母亲……沈煜辰的母亲……她们都因这方印而死?!
“林姨……”白晓晚的声音颤抖着,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,“她……”
“死了。”沈煜辰的声音斩钉截铁,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,但那冰冷的深处,却翻滚着足以焚毁世界的痛苦岩浆,“为了护住那半片‘钥匙’,和你母亲留下的线索。”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她胸前,“代价是……心口被洞穿,印被夺走。”
夺走?!白晓晚猛地一震!那她守护的紫檀木盒里……是……
“你母亲留下的,不是印。”沈煜辰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,他的视线移向她被固定支架包裹的右臂方向——那里,是她被撞飞撕裂的提包残骸所在。“是‘锁’。能真正禁锢九龙印、隔绝它能量波动的‘心锁’。也是……”他顿了顿,暗金色的眼瞳深处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幽光,“……唯一能重新定位被夺走的那半方印的……引信。”
信息如同海啸般冲击着白晓晚残存的意识!她守护的不是印,是锁!是禁锢印的锁!也是找回另一半印的钥匙!母亲用生命守护的……是这个!而沈煜辰的母亲,用生命守护了母亲留下的线索和这半片锁?!
巨大的牺牲和沉重的宿命感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。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,混合着面罩内的血污,模糊了视线。
“为什么……告诉我这些?”她哽咽着问。这些秘密,足以让她死一万次。
沈煜辰沉默了片刻。废墟的阴影笼罩着他,让他高大的身影显得更加孤绝。他缓缓抬起那只沾着她心口血迹的手,指套尖端干涸的紫黑色在昏暗光线下如同凝固的罪证。
“因为‘蝰蛇’的神经毒素,”他的声音低沉下去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残酷现实,“‘赤蛇’标记的残留,已经和你强行引动的九龙印能量产生了不可逆的纠缠。”
白晓晚的心猛地一沉!
“它在你体内。”沈煜辰的目光如同冰锥,刺入她的眼睛,“像一颗植入血肉的追踪信标。除非彻底剥离九龙印,或者……找到并摧毁‘暗影议会’的源发射塔。否则……”他微微停顿,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,“无论你逃到哪里,‘蝰蛇’,或者更可怕的东西,都能精准地找到你。下一次……不会再有空间位移的机会。”
冰冷的绝望瞬间淹没了她!她成了活靶子?!一个移动的死亡信标?!
“所以……”沈煜辰向前踏了一步。靴底踩在冰冷的碎石上,发出轻微的嘎吱声。他高大的身影逼近,阴影彻底笼罩了躺在残破平台上的白晓晚。那双暗金色的眼瞳俯视着她,里面不再有暴怒,不再有审视,只剩下一种如同深渊本身般的、吞噬一切的冷静和……一种被逼到绝境后、反而破釜沉舟的决绝。
他微微俯身,缩短了两人之间最后一点距离。冰冷的、带着硝烟和铁锈气息的空气拂过白晓晚的面罩。
他的声音压得极低,如同深渊底部的寒冰相互摩擦,清晰地、一字一顿地敲击在她的耳膜上,也敲打在她濒临崩溃的心防上:
“白晓晚。”
“想活下去吗?”
“想替你母亲,替林姨……”
“……讨回这笔血债吗?”
他微微停顿,暗金色的瞳孔深处,那沉寂的熔岩核心似乎被最后一句话点燃,爆发出足以焚毁一切虚妄的炽烈光芒:
“我们合作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