乔月饼又一次拿衣袖蹭掉了碍事的鼻涕眼泪，冲肉肉大喊：“你放心！你一天是我小弟，这辈子都是我小弟！我不会不管你的！你先躲一躲！等躲开了他，我再来找你！我肯定不会不管你的！”
也是喊出这句话之后，乔月饼忽然更伤心了。
她意识到，自己其实是不适合和人待在一起的。
因为她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立场。
她终究是毛茸茸中的一员。
是没有办法用人类的语言，说出自己真实心声的动物中的一员！
至于老萧……
她已经得到了观察他生活的机会。
到这里，她已经很满足了。
念头刚过，乔月饼就一脚踩空。
她掉进了一个很深的洞穴。
这洞穴的通道，又黑又长。
乔月饼一路下滑，好像永远看不到尽头。
“老萧……”
乔月饼拢紧双臂，环抱着自己。
“这是不是通往小动物终点的路啊？”
“要是这样……”
“也没那么可怕了！”
“毕竟这条路，我总归是要自己一个人走的。”
乔月饼小声地安慰着自己。
告诉自己，没有关系。
毕竟早在她还是一只熊猫的时候，她就知道，离别这一天，总是要到来的。
因为每年寒暑假，都会有很多游学团的老师，带着学生们来到她的熊猫乐园。
她作为熊猫族群里，能听懂人类90%说话内容的佼佼者，每次都被选为展示和学习的代表。
她很喜欢小朋友们。
也喜欢被大家围着拍照的感觉。
但是，每年都要听老师们给孩子们说，“大熊猫只有14到30年的寿命。”
乔月饼总会想：
这也太不公平了！
人类的寿命，最长可以超过百年。
而大熊猫却普遍只能活十几年。
所以，她早就放不下老萧了。
他们俩，只能当短短一段时间的战友。
乔月饼以前准备了一肚子告别的话，结果病得太急，没办法让老萧知道。
没想到，好不容易成为了人，到了这告别的时刻，又是这么匆匆忙忙的。
早知道就应该好好学人话！
先把道别的话说了！
乔月饼捂着脸，呜呜哭了起来。
但是，周围的世界，忽然就亮了。
晃眼的白光，照得乔月饼睁不开眼睛。
等她的身体恢复正常的感觉时，她感觉落在了一个结实而温暖的怀抱里。
“叫你不要乱跑，怎么就是不听？”
“幸好这山上的兔子爱到处打洞。”
“今天要不是有这个兔子洞，还不知道要把你摔成什么小傻瓜呢。”
萧禹恒替乔月饼擦了擦脸上的灰，耐心哄道：“而且，得亏有这个兔子洞！不然我今后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？”
乔月饼哭得泪眼婆娑的，差点看不清他的脸。
好在此时此刻，听着他温和的说话声，以及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青草香，她终于相信，自己和老萧还没到分别的时刻。
“我没有打算不见你，我只是有我作为熊族的责任……我是山林和大自然孕育出来的生命，有保护动物的职责……以前我被圈养起来，没有能力去做这些事情，而且，还常常被人们笑话，说你们大熊猫只要不把自己玩到灭绝，就是谢天谢地了。”
“可在我的心底里，我仍然是熊猫族的一员，是这山林中的一份子！”
“我不可能亲手把毛茸茸同伴交给你……”
“它们可以遵循弱肉强食的食物链法则，被山林中战斗力更强的王者所捕杀……”
“但不应该由我这个当大哥的，背叛我的追随者！”
萧禹恒将她护在怀里，给她拍背。
莞尔说道：“还有力气说这么多话……看来这个兔子洞没有吓着你，说到底，还是我吓着你了，是吧？”
乔月饼叹气，点头。
她刚刚说的，他是一句也没听懂啊。
呜！人类语言好难！
萧禹恒温声说道：“其实我让你把肉肉交给我，也只是想让它赶紧逃跑，逃得越远越好！我并没有打算把它交出去。”
乔月饼把眼泪鼻涕全蹭在了他的衣服上。
然后，抬起清澈明亮的眼睛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，盯着他，“真的？”
萧禹恒蹙眉，“当然是真的，难道你以为我是那种好赖不分的人吗？我也知道，当时如果不是肉肉护着竹青，今天竹青就逃不过一顿毒打了。我还得谢谢肉肉救了竹青。”
乔月饼扁嘴，“老萧！原来你长嘴了啊！那你怎么不早说你的打算呢？我以为你要杀肉肉呢！”
她不那么心急了，说话时的口齿也渐渐恢复了该有的清晰。
萧禹恒终于能听懂五六成了。
他无奈地笑道：“当时那个情况下，我也不知道有红打算干什么。你也知道，她脾气也急，想事情容易走极端……我怕她一刀了结了肉肉，所以就打算先把这个狗弄到我身边，我跟它说两句，叮嘱叮嘱它，再把它放回深山里。”
乔月饼叹气，“既然你没有那样的心思，那我也就放心了，我还以为你变了呢……”
萧禹恒听她这话，觉得很有意思。
“什么叫我变了？说的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！你以前又不认识我，根本就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。”
乔月饼横他一眼，“我比你更了解你！我比现在的你，更早认识你！”
萧禹恒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瓜，“这回是真的摔傻了吧，你怎么可能比我更早认识我？”
乔月饼得意一笑，“这个事情跟你说不清楚，总之，我们很熟！”
人类常说，天机不可泄露。
她从一只熊猫变成人类，本就是违反基本常理的事。
当然不能拿出来随便议论。
既然老萧不知道她是熊猫，那就还是不知道为好。
乔月饼拍了拍萧禹恒的肩膀，“走吧，我们回家吧！哭了这么久，我都口渴了。”
“饼饼。”
萧禹恒抱着她走在山脚下的小路上，忽然问道：“在你心里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？”
乔月饼耳聪目明，一听就知道老萧这是等夸呢。
她不想夸大其词去哄他开心。
干脆就实话实说：“你是个呆人，有时候想法很轴！你大多数时候都是遵守纪律的，但是也会愿意为我打破一些死板的规矩。”
萧禹恒愕然，“你……这都是听谁说的？”
他为她而从庄稼汉变成喂猪工的事，他没在她面前提过半句。
没想到，她居然知道？
而且，这次放弃民兵队副队长身份，也是为了她的心情……
萧禹恒的心里骤然趟过一阵暖流。
原来，她只是看起来笨笨的。
她聪明着呢。